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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祥乡土建筑摄影作品精选

0 2016-05-11 18:17:57   蜂鸟网   作者:李玉祥   责编: [专稿]

  李玉祥乡土建筑摄影作品精选,记录正在或已经消失的中国古村落。

著   者:李玉祥                                     字  数:18千
书   号:978-7-5502-6512-7                        页  数:272
出   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印  张:17
尺   寸:172毫米×240毫米                         开  本:1/16
版   次:2016年5月第1版                         装  帧:精装
印   次:2016年5月第1次印刷                     定  价:128.00元

李玉祥乡土建筑摄影作品精选

编辑推荐
 
  不可多得的江浙皖赣乡土建筑的影像记录。摄影师深入偏远而古老的乡村,赶在乡土文化的遗产被现代工业文明冲击前为它们留下档案。
 
  透过摄影师古典凝练的镜头,领略温柔的江南水乡、秀美的雁荡山麓、粉墙黛瓦的徽州……
记录了纯朴的村民面貌和乡土文化的仪式习俗,是一部值得收藏的人文摄影作品。
 
名人推荐
 
  李玉祥是一个最不像摄影家的艺术家,几十年来,他就这样用他平静、温暖而抒情的镜头,纪录着他的乡愁……
——著名策展人 那日松
 
获奖记录
 
  2006年获得首届“中国民间文化守望者”称号。
 
著者简介
 
李玉祥
20世纪60年代生于南京,现居北京,自由撰稿人。
80年代末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90年代末毕业于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与中央美术学院合办视觉艺术硕士研究生班。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化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
出版有《老房子》系列画册十多卷及《乡土中国》图文书系列十多本。
 
内容简介
 
  本书集结了作者多年来在浙江、江苏、上海、安徽、江西等地拍摄的古村落照片,涵盖江南建筑、自然景观、民俗文化等多个角度,用丰富的视觉资料展现中国濒临消失的古村落风貌。
 
简目
序言/寻找远去的家园
1 杏花春雨江南
2 村在雁荡仙霞
3 黄山白岳人家
后记/用镜头留住农耕文明
作者简介
出版后记
 
目录
序言/寻找远去的家园……………………………2
杏花春雨江南……………………12
村在雁荡仙霞………………76
黄山白岳人家…………188
后记/用镜头留住农耕文明……………258
作者简介………264
出版后记……………………265
 
前 言
 
  玉祥把他多年来在乡村拍摄的照片精选了一部分,准备出版,邀我在书前面好歹写几个字。这件事叫我很为难,哼哼哈哈拖了差不多半年。难在哪里?至少有两点。第一难点是,玉祥跑过的地方实在太多。几年前,他很遗憾地告诉我,还没有到西藏去过。过了不久,我有事找他,拨了他的手机号,他很高兴地也很自豪地大声说:“我在拉萨啊!”他又把西藏跑了个遍。有几次,我从交通极不方便、偏僻而又毫无名声的小山村回来,很得意地跟玉祥提起,他会回答,“我可以把那里的照片找出来给你看看”,大扫我兴。弄不清他究竟去过哪里,拍过多少照片,就觉得给他的摄影集写些什么太不自量了。第二个难点是,这本影集的观赏者预定是一般的爱好者,没有任何专业性的定位。但我是一个专业工作者,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提起笔来就往我的专业框子里钻,如果不摆脱这个习惯,在玉祥的影集里写我的专业,便会倒了读者的胃口。于是,犹犹豫豫不知所措——写到这个“措”字,请容我插一段笑话:动荡的那十年里,我当了“牛鬼蛇神”,有一次“工宣队”审我的“灵魂深处一闪念”,我不经意中说了句“手足无措”。一位趋奉的教授干部立即瞪起眼睛训斥:“手也不错,脚也不错,你什么都不错,那就是说工人师傅把你整错了,你好大的胆子!”——说了这么个笑话,心情稍稍放松,我再往下写也许就会顺利一点儿。
 
  其实,心情稍稍放松,起于一个多星期前。那天,在楠溪江上游的林坑村,面对着仙山楼阁似的古老村子,玉祥又向我提起影集的事。他说,集子的名字就叫《故园》。我嫌这个名字太文绉绉,他说:“‘故园’带点儿伤感,我喜爱这点儿伤感。”当时,他正张罗着帮凤凰卫视拍摄《寻找远去的家园》专题节目,家园正在远去,那一层伤感浓浓的,粘在心坎上,又甜又苦,又暖又凉,拂拭不去。这千般滋味从哪里生出?从我们民族的历史中生出。一个几千年的农业民族,要向现代化迈进,在这个大转变中,人们要舍弃许多,离开许多,遗忘许多。而这许多将要被舍弃、被离开、被遗忘的,不久前还曾经养育过我们、庇护过我们,给过我们欢乐、给过我们幸福,也在我们心头深深刻下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这其中就有我们的家园;远去了,那便是“故园”。历史不能停滞,古老的家园将越来越远,但是,人们对家园的眷恋岂是那么容易消去的?这种眷恋就成了我们民族当前这个历史时期的文化特色之一,玉祥就沉浸在伤感之中。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心里活动起来,把前些日子初步设想过的几种学究式写法,全都抛掉,就从“家园”,从“远去了”下手写,可能会更好。于是,便觉得轻松了一点儿。
 
  玉祥的摄影,题材都是农村。农村几千年来是我们民族的家园。人们在农村中生,在农村中长,在农村中读书受教育,仗剑远游四方的男儿还要回到农村中颐养,最后在村边苍翠的山坡下埋下骸骨。在农村里积贮着农业时代我们民族的智慧和感情。它们是我们民族善良、淳厚、勤奋和创造力的见证。玉祥生长在南京,虎踞龙盘的帝王之都,但他对六朝繁华毫无兴趣,眼里没有秦淮河的旖旎、胭脂井的风流,更没有灯红酒绿的现代化剧场、舞厅,他对南京似乎只留恋路边摊头上的鸭血汤,每次长时期上山下乡回来,下了火车,先蹲在路边摊头喝上一碗。有一次竟端着碗就给我打长途电话,炫耀他的那一口享受。他在心底里真正认作家园的,不是南京,而是广阔田野里的农村。他所认定的故园,不是他自己的、个人的,而是我们民族的、大家的。因此他的照片,能叫千千万万的人感到亲切,打动他们的心,引起广泛的回响。我这一代人,上辈里,父亲、母亲或者伯伯、舅舅,还生活在农村,春耕秋收,默默地养活着整个民族。我家是河北平原上运河边的农户,母亲最爱给我们兄弟讲的,是我祖父怎样相中了她这个儿媳妇。当祖父带着我父亲来到我姥姥家时,寒门小户,没处回避,母亲只好继续在布机上织布。祖父过去摸了摸布,平匀紧密,没有多说什么,就给父亲订下了这门亲事,辞谢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母亲也偷眼看了看父亲,粗手大脚,一副好庄稼人的样子,心里便觉得踏实。这是一门标准的“男耕女织”的亲事。母亲不识字,但记得许多歌谣,如“小小子,坐门墩”之类。我出麻疹那些日子,母亲坐在床边教我背诵这些歌谣,虽然俚俗,但朴实可爱,有一些不免带着社会的偏见,但艺术水平不低,很生动,而且琅琅上口,记住了便忘不了。有一首写家庭里姑嫂斗气的歌谣叫《扁豆花》:
扁豆花,一嘟噜,
她娘叫她织冷布。
大嫂嫌她织得密,
二嫂嫌她织得稀,
三嫂过来掠她的机。「指织机」
“娘呀娘,受不的,
套上大马送俺去。”「指出嫁」
爹娘送到大门外,
回过头来拜两拜,
哥哥送到枣树行,
拿起笔来写文章。
先写爹,后写娘,
写的嫂嫂不贤良。
“爹死了,买棺椁,
娘死了,上大供,
哥哥死了烧张纸,
嫂嫂死了拉泡屎!”
 
  乡土文化就这样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地渗进我的心田,随血液流遍全身。我从小学到中学,都在江南的山沟沟里度过,随着老师开荒种田。最喜欢干的活儿,是收了麦子之后,到水碓里去磨粉。打开水闸,山水冲过来,水轮就转呀、转呀,大轴上的几根臂,拨动一个齿轮,磨盘活动起来,不一会儿雪白的粉便出来了,再过几道罗。这活儿不累,而水碓边的风景总是很美,坐看流云一刻不停把峰峦弄得千变万化,偶尔还会有翠鸟飞过。三四个同学一起去,可以抽出一两个人下到溪里摸螺蛳,一上午能摸到一木盆。礼拜天,约上几个人去偷白薯,自以为有心眼儿,走远一点去挖山坡地里的,好把罪过推给野猪。但回来拿到乡民家去煮,婶子大娘就会宽容地笑笑,不说什么,煮熟了端出来,总比我们交给她的多几块。我们的脸烧红了,只管低着头吃,装得清白,心里洋溢着对乡亲的感激。
 
  后来我到了大都会,囚禁在钢筋混凝土的笼子里,仍旧自认为一个乡下人,不怕说我少年时代最珍贵的收藏品是几个彩色的胶木瓶盖子。在刘伯温的庙里上学,冬天水田都冻成密密麻麻竖立着的冰凌,大风雪里我光脚穿单布鞋,没有袜子,一连几个月脚趾头都冻木了,没有感觉。离开农村几十年,心头总牵挂着父老乡亲,每当见到城市里华丽的大剧院和摩天楼一座座拔地而起,我都免不了想起他们,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了?真的温饱了吗?农村永远是我的家园。
 
  于是,在茫茫的人海当中,我和玉祥竟走到一起来了。
 
  我在退休以后终于又回到我的农村。和几个同事一起,我们开展了乡土建筑的研究,年年上山下乡,又睡到了被汗水渍得又红又亮的竹榻上,睡到了铺着苇席的火炕上。有一年,因为交通阻碍,滞留在徽州,到老街上闲逛,见到了几本厚厚的《老房子》,拿起来随手翻翻,心里立刻就漾起了波澜。那是我家园的影集呀,我多么熟悉这些乡下老房子,熟悉它们的格局、装饰,知道这里是堂屋,那里是厨房,是西乡师傅垒的墙,是河东师傅雕的梁。这道门里住着王老汉,他用草药治过我的伤,廊檐下正在织袜子的是李大娘,她会用笤帚敲着簸箕给孩子们叫魂。桥下,我跟光着屁股的小朋友戏过水,山上,我踢开积雪挖过笋。——这些真是我的家园吗?真是我记忆里的生活吗?是真的,又是幻的。这沉甸甸的几本书里所有的老房子,或许我一座都没有见到过,但是我为它们魂牵梦萦了几十年,我正到处奔波着寻找它们。
 
  为什么这些照片有力地打中了我的心?仅仅是因为它们构图和谐吗?仅仅是因为它们光影丰富吗?不,也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格调高雅,脱略世俗的浮躁和烦嚣。打动我的,是照片中浓浓的人情,拍摄者显然对农村的一切很敏感,他用镜头记录了生活的宁静、闲适、恬淡,也叹息这种生活的另一方面,它的落后、贫穷、闭塞。他歌颂了那些老房子的自然和优美,也无可奈何地描画出它们不可避免的消失。看那道骑门梁的曲线多么柔和精致,但它断裂了;看那屋面的穿插多么轻巧灵活,但它塌了一只角;看那门头,它曾经装饰着砖雕和壁画,色彩和材质的搭配多么巧妙,当年的房主把兴家立业的志趣都寄托在它身上了,但它现在已经破败剥落,影壁上长出了青草,草叶在照片里有点儿模糊,那是西风已经紧了,它们在颤抖。家园呀,远去了。
 
  《老房子》的摄影者是个抒情诗人,它所抒发的是历史转型时期的情,是一个民族告别了传统的农业文明,走向更加强有力的工业文明时那种且恹恹且恋恋却又不得不如此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对着书本,我立刻想到两百多年前工业革命浪潮淹没英国的年月,行吟于湖边草泽的浪漫主义诗人,他们陶醉于田园风光,农舍墙头常青藤叶片上的露珠和乡间小礼拜堂黄昏的钟声会使他们流下眼泪。都是痴人,都是伤心人。这是历史的回响,是天鹅的绝唱。凄清,然而美!
 
  我无力买下那些书,叹一口气,轻轻放下。但是我记下了它们的作者——用心灵为远去的家园拍照的李玉祥。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玉祥参加了北京三联书店的工作。他也知道了我在研究乡土建筑,抢救它们的历史资料,偶然也有心情为远去的家园唱几首挽歌。有一天,他打来了电话,我们见面了。我知道了他对乡土文化的迷恋,知道他一年有一大半时间在农村里。这是一个既孤独又坚定的人。他有信念,这信念不是来自书本,而是出于心田,因而不会轻易放弃,不会轻易妥协。
 
  不久,玉祥随我们的研究组一起到广东梅县的侨乡村去。我们在梅县火车站接到他,彪形大汉,背着跟他身材一样高的背包,足有几十公斤重,在人群里很显眼。我们住在小街上的小客店里,那里同时还住着几个叫化子,他们白天在街上乞讨,晚上就跟我们掺和,在男女不分的水房里冲凉,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店老板和老板娘天天夜里吵架干仗,高声叫骂还带上响亮的劈耳光、打屁股,非常有气氛。早晨起来,两口子笑盈盈地向我们兜售丸子汤。房间板壁上糊的报纸,早已发黄酥化,零零落落,勉强辨识上面断断续续的新闻,似乎是大跃进时代的,有三十多年了。床上的被褥灰黑色,发亮而粘涩,贴到身上先有一股凉气。一熄灯,墙上床下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有不小的什么东西在爬行,老鼠?蜈蚣?蛇?不知道。我们下乡经常住在农民家,既干净又放心,那次住在这样一家客店里,不太习惯,不过学生们照样紧张工作。玉祥也没有说什么,天天晚上摆弄他的相机和胶卷,有一晚还给我们的学生讲了一堂摄影课。不过,给我们拍的生活照再也没有找到,他再三说早已给了我,但我一点也记不得。
 
  以后,玉祥跟我们一起去过浙江的郭洞村、江西的流坑村、山西的郭峪村和西文兴村,还一起在浙江泰顺访问过许多古村落。在郭峪和西文兴,他和我同住一间房,我可领教了他的勤奋工作。每天晚上,趴在床头写日记,一面写,一面问我白天到过的地名、见过的人名。刚问明白,转眼就忘了,再问,再忘,又再问。我被他的“不耻下问”弄得烦透了,他还要问。我本来是夜猫子,睡得不早,夜夜洗完脚睡下,他还在写,还在擦相机,修三脚架的螺丝;我一觉醒来,他还在灯下忙活。等第二天大亮,我起来了,他却在床上打呼噜,连又笨、又大、踢得死牛的靴子都没有脱。山西缺水,这倒合适了。有一天我说:玉祥啊,这样可讨不到老婆啊!他憨憨一笑,说:“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真正的合作,玉祥和我只有一次,那是为三联书店出版的《楠溪江中游古村落》。20世纪90年代初,我连续几年研究过楠溪江中游的乡土建筑,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三联书店希望我写一本书,请玉祥去摄影。他动身之前,我们一起拟了个计划,由我提出一批非拍不可的村落和房子的名单。他看过我以前给楠溪江写的书,怀着对那里古村落高远的文化涵蕴和优美的建筑艺术的无限憧憬,兴致勃勃地去了。只过了两天,我的电话就空前热闹起来,他用手机告诉我,这座房子倒塌了,那个门楼找不到了。他说:“我在东皋村,没有见到你最喜欢的溪门呀。”我问:“你在哪个位置?”“我在矴步头上。”“你往上坡走几十步就到了。”过几分钟,电话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被新房子包围了呀,照片根本拍不成了。”下一次,“喂,我到了水云村,往哪里找那条石头巷子呀?”“你先到水云亭。”“我到了。”“你从亭北向西走二十步。”“走了。”“再向右一拐,不就是那条最美妙的巷子吗。”“哎呀,拆完了呀!”他到了埭头村。“玉祥,你到村背后去。”“好的。”“看到松风水月宅了吗?”“看到了——啊呀!太美啦,太精彩啦!”“你再往西边看,看到什么?”“好一堵拉弓墙,曲线太妙了,那是什么房子呀?”“那是木工家族的宗祠,又是鲁班庙。”“你慢慢说,我换个胶卷。”“你留着几卷,到后面卧龙冈上用。”“我到卧龙冈了。”“怎么样?”“绝了,绝了,绝了。”那天他的胶卷大概用超标了。
 
  楠溪江中游的古村落既使他兴奋,也使他痛苦。他感情激动地口里反复念道着鲁迅先生的话:“把美毁来给你看,这就是悲剧。”最悲剧性的事实是,他看到,花坦村的“宋宅”和岩头村的水亭祠完全坍塌了。楠溪江的村民们,都认为“宋宅”是真正建于宋代的,它后院里有一口井,井圈上刻着“宝庆”的年号。水亭祠则是岩头金氏桂林公的专祠。他是明代嘉靖年间人,毕生从事家乡的建设,兴修了水利,规划了街巷,造起了一批大住宅,而且完成了楠溪江(或许全国)规模最大、布局最曲折有致、花木葱茏的一座农村公共园林。村人为了纪念他,把他为乡亲子弟建造的一座书院改成了他的专祠。专祠的布局也是园林式的,很独特巧妙。我十年前去的时候,它稍有残破,但只要用两根木料支撑一下,还能熬过这文化冷漠的岁月,等得到明白过来的后人们挽救。但是,没人去支那两根木料,虽然当地乡人们决不缺那几个钱。水亭祠终于没有苦撑苦熬到得救的那一天,倒下了。我在电话里嘱咐玉祥务必把那两堆废墟拍摄下来,后来成了《楠溪江中游古村落》书里最震撼人心的两幅照片。我们忙着抢救珍稀濒危动物,为什么不抢救我们顶尖的文化遗产?一个物种消灭了,我们万般惋惜,为什么我们对一种文化——乡土文化的消失,那样麻木不仁,无动于衷?乡土文化,它灿烂的物质遗存,是我们祖祖辈辈先人们创造的成果,是他们智慧和勤劳的结晶,更是我们这个还没有走出农业社会的民族的历史见证。我们时时不忘夸耀五千年的文明,五千年文明的乡土建筑为什么这么不健康、这么脆弱、这么缺乏自信,居然禁不起市场经济区区十几年的冲击,一败涂地。
 
  同样的悲剧在全国许许多多地方上演着。悲剧进一步使我们认识到我们工作的急迫性和重要性。悲剧大大提高了我们的使命感,提高了我们在工作中的道德自信。玉祥一次又一次联络电视台和出版社,希望他们向全社会呼吁,我不顾屡遭冰冷的白眼,去向地方长官们苦苦哀告,求他们对几个珍品村落手下留情。
 
  当然,我们并不盲目,我们不是眷恋农业社会的怀旧者。家园远去了,尽管有些伤感,但我们清醒地知道,我们所要留住的,不过是历史的几件标本而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暮春时节,残花总要辞别枝头,我们只乐于看到,梁上的旧巢里,还有去年的燕子归来,翩翩起舞,带着一份浓情。
 
  二百年前,英国诗人拜伦游历意大利,在威尼斯写了一首诗,开头几行是:
 
威尼斯啊威尼斯!一旦你大理石的墙
坍塌到和海面相平,
世人将痛悼你楼台的倾圮,
苍茫大海会高声把哀伤回应!
我,北来的飘泊者,为你悲恸,
而你的子孙,本不该仅仅痛哭而已,
可他们却只会昏睡着,口吐梦呓。
……
子孙和祖先相差万里,他们像螃蟹那样,
在残破的小巷里爬行,
痛心啊,多少个世纪的养育,
收获的竟是没出息的一群废物。
我们不愿意读到,有朝一日,一位外国诗人在中国写下这样的诗。
 
陈志华
 
后 记
 
  中华文明几千年的主题是以儒家文化为基础的农耕文明。农耕文明是各民族社会发展所积累和创造的一种生活形态和文明形态,它凝聚了民族的智慧和心血。中国正在经历从农耕文明到现代工业文明的转型,农耕文明架构下原有的一切文化都在迅速地瓦解、消失。关注中国民间传统的地域文化,记录那里的建筑、衣着、饮食、手艺、节日、婚丧等等,无疑是件非常有文化价值的事。那是我们的生活的家园,精神的家园。我们希望留住这些即将远去的农耕文明的目的,是想在地球走向一体化的今天,留住那些有价值的文化传统,宣传那些具有人性和灵性的文化个体。尤其是在数字化的今天,现代都市人对昔日祖先的历史快要淡忘的时候,更有必要让他们关注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家园。正是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蕴育了乡土中国的过去与现在。
 
  中国古村落是大地上残存的标记,它分布在通往昔日家园的路上。十多年来,我像一个游吟诗人在浩荡的祖国大地上漫游,看过无数形态各异、千姿百态的村落及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饱学之士,无论他浪迹天涯在哪里,在他老了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对生养他的故园怀有深深的乡愁。十多年来我走进过无数座美丽的古村庄,跨过无数座美丽的古桥。日暮乡关,当我重新回到现代化大都市里,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梦游者,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故园正逐渐离我远去,几千年来的农业文明孕育出的乡土中国也逐渐模糊、消逝。
 
  本人尽管从事摄影这项工作已一晃十多年了,但主要还是将摄影作为手段,更多时候我的关注点在社会学、人类学、建筑学等方面。我早就远离摄影圈,像一个苦行僧一直在做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虽然出了不下二十来本各类画册,但真正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似乎还没有。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与水平,与其隔靴搔痒写些东西,还不如与各领域优秀的学者合作,各自将各自的东西做好。本人是个南方人,从小就生活在以“温柔之乡”著称的江南。刚开始拍摄时,我首先就想到了江南——那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桃红柳绿的景象,让你仿佛置身在天堂。但残酷的现实总将烂漫的美梦撕碎,现在已很难找寻到那诗意。我又将目光放到皖南、浙中、浙南那些大山里,在那里我似乎找寻到了我想要的。以至于我常常跑到那里,好多次春节都是在乡下与朴素的村民们一起度过的。我还记得在楠溪江岩头镇,我的一件毛衣丢在老百姓家,当我两年后再去那里时,他们还为我保存着那件衣服。在浙南偏僻的乡下,当我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一位九旬的老人时,他低下头并示意不让我照,我当时想是不是他想问我要钱;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老人是怕我给他拍摄后向他要钱,真的太可爱了。还是在浙南的大山深处,一位白发的老母亲在自家小院里正一丝不苟地梳头,见我来到她的家,连忙起身将她坐的小凳让给我坐,还去屋里给我泡茶。在那些质朴的乡村里,你可以随便走进哪家,逢上吃饭时分,他们总拉你一起入座,就像自家人一样。在午后宁静的农家小院里,我曾看到劳作后的老年人,一碗粗茶,一袋旱烟,一本古书,津津有味地在品味。类似这样的事举不胜举,我想还是那句老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丽的楠溪江水养育了两岸百姓豁达的性格,看他们的家园也是那样的质朴美丽,丝毫不做作;素木蛮石、茂林修竹,人与自然融合得那般和谐。在这里,你可以将久居都市的那颗躁动之心收敛。秀丽的风光、旖旎的山水,村民们在营建自己的家园时都是将他们的智慧融入每一处。门前常常有一条蜿蜒而行的溪水,房子后面往往背靠着郁郁葱葱的祖山风水林,连接院落的是整条打磨过的条石,转个弯是讲究的门楼,跨进去是雅致的院落,院落的地面是用河里的卵石铺就美丽的图案,所种的树木都经过精心挑选,往往是桂花和玉兰,为的是讨个“兰桂齐芳”的吉利。稍大的人家还在院落僻静处设有私塾和读书楼,那是专供子弟念书学习的地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年来它一直激励着农家子第寒窗苦读。不少村落里还设有义塾与书院,许多村头都矗立着文昌阁与文笔塔。堂前屋檐下往往悬挂着精雕细琢的匾额,飞来往去的燕子在屋檐下做巢,满屋的窗棂和隔扇门窗上刻满“梅兰竹菊”“渔樵耕读”,也有“金玉满堂”“鹤鹿同春”等题材的装饰图案,处处充满了人文气息。
 
  可惜这些美丽的画卷正在迅速变成记忆,在我所走过的村落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极大的规模被愚昧和专横破坏着,我们眼睁睁看到并且无可奈何地失去了它们。在浙江楠溪江一个美丽的村子,多年前我曾拍摄过一座建于明代的水亭祠,一年多后再次展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堆残砖朽木。在历代出过不少达官巨贾的皖南徽州古村落,我看到无数精美的雕花门窗先后被鼠目寸光的败类变卖掉,沈从文笔下美丽的沱江旁那用原木搭建的土家族苗族吊脚楼,现如今已被钢筋混凝土取代,在江西中部一座美丽小村里,精美的石雕被砌到猪圈里,雕花匾额被用来做厕所的门,在宁波北部一个村里,田间的水渠石料竟然是各种类型精美的石雕构件……在打着保护幌子的粗暴开发中,许许多多历经沧桑的真古董正在被不伦不类的假古董取代,昔日安宁静谧的古村落正在被纷至沓来的旅游者搅得鸡犬不宁。哎!蚍蜉撼树,我们薄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我只有用手中的武器——照相机——去与他们战斗。我总是在与推土机赛跑,但我的能力太有限了,我常常自嘲自己是给那些老房子拍遗像来了。聊以自慰的是,即便拆完了,我们还有那些“遗像” 。
 
  在现代化工业社会的强大攻势面前,农耕文明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我们眼睁睁目睹农耕文明被工业文明取代。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那“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荷尔德林语)的美好景象已逐渐走出我们的视线,人们所倾慕的农耕文明只存在于诗人说梦里。我们当下所要做的不过是将一个个农耕图景用镜头记录下来,用影像留住农耕文明那动人心魄的美丽。
 
  父亲离开快一年了,南征北战使他成了革命残废军人。儿时的我曾在他怀里倾听他讲述残酷的战争场景,我曾经许诺带他重返昔日的战斗故地,但他在生命最后的几年一直处在病危状态而未能成行,这成了我最大的憾事而让我深深内疚。谨以该画册献给我们的父亲。
 
李玉祥
2004.10.1 写于京西滨角园
2005.6.20 端午节 改写于金陵
 
出版后记
 
  在现代工业文明滚滚前进的轰鸣声中,江南水乡还保留着一方农耕文明的宁静天地。诗词里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田野村落、人情世故,在旧梦中若隐若现。
 
  李玉祥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关注中国古村落,这本《乡愁》收录了他多年来在浙江、江苏、上海、安徽、江西等地拍摄的照片,涵盖江南建筑、自然景观、民俗文化等多个角度,记录下中国濒临消失的古村落风貌。
 
  作为摄影师,他有凝练古典美的眼光,作为江南人,他怀着浓浓的乡愁。他的照片不像《国家地理》杂志封面那么夺人眼球,不热衷于展示旅游胜地、名人故居。他寻找的是最其貌不扬的建筑,最平凡普通的人物。在他眼里,这些文物局无暇保护的历史、村民视而不见的传统,正是故园旧梦的景色。
 
  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庄在城市化的滚滚进程中消失了,连脑海中关于家园的记忆都渐渐模糊了。幸运的是有李玉祥这样的摄影师,用十几年的光阴专注做一件事,替马不停蹄的城市留存乡土文明的最后痕迹。堂堂的千年文明不应只躺在档案馆里供人吊唁,不应只印在照片上被人观摩。
愿故园不只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服务热线: 133-6631-2326 188-1142-1266
服务信箱: reader@hinabook.com
 
 
后浪出版公司
201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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